三叔去世有十一年了。我前些天回老家,我老妈叫我去到甘蔗地给舅舅补送几捆用于绑甘蔗的绳条,不算远,是走路去的,路过村后山边上三叔的坟头,驻足看了一会儿,坟头还散放或半埋着一些祭祀用的各种酒瓶器物,还长出一些开春的杂草,小时候课文上写的“一陂黄土”大概就这个样子吧,我虽然不是胆大的人,但是我并不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还有些小寒,我的心情也很低沉,想起和三叔的一些过往,眼眶湿润了起来,我是个挺感性的人。

确切的讲,三叔并不是我的亲叔叔,是生前住我老家隔壁的邻居,他姓谭,和我同辈的人都叫他谭叔,因为他对我特别亲,有什么好吃的都经常塞给我,而且年纪比我亲二叔小一点,我很小时候就习惯叫他三叔,他也很高兴。

三叔是家中独苗,一代单传。他的一生其实挺不幸的,她的妻子在他们的孩子还很小的时候,坐别人的拖拉机上集市,发生意外被碾压死了,他自己一个男人把孩子拉扯大,孩子大概十几岁读初中时候,去河边洗澡又溺水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生活,也没有再娶。遭遇这样的不幸,一般人都难以承受,但我印象中,我很少见过他难过,阴着脸都很少,他总是很乐观,经常说笑话逗我们。

听我爸爸说,三叔读过高中,那个年代能读高中已经算是文化人了,也难怪村里的抽水泵或者电路坏了,都会请他去修,他还懂很多手艺,会做木工,家里有很多制作家具,木犁,竹编之类的工具,后门还有一个小园子,种有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特别是许多他自己嫁接或移植的果树,简直就像个百果园。

三叔虽然一个人生活,但是他人很勤快,庄稼也种得好,还养鸡养鸭,家境比一般殷实,隔壁的我们经常能闻到他家里传来的肉香,他经常叫我去吃鸡腿,饼干糖果之类的,我从小就觉得他家总是有数不尽的好东西。我爸爸是个酒鬼,整天无所事事,还经常打桌球赌博,经常打骂妈妈和我们姐弟三,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爸爸妈妈打架,声音很大,都砸东西了,我看到醉酒的爸爸拿起菜刀和妈妈对峙,三叔跑来架住了爸爸,这种劝架的事数都数不清,我还记得有一次开学没有了学费,我们姐弟三学费还凑不够,亲戚都不愿意帮忙,妈妈叫试着去跟三叔借钱,那时九十年代初,村里普遍还穷,村里只有两个公共厕所,很多都是在野地里拉撒。我和三叔一起去上厕所时候就问他借钱,他最后借给了五百块,那在当时不算小数目了。

我唯一一次看到三叔哭泣,是有一年的除夕,我奶奶让我和弟弟把过年的粽子分几个送给三叔,虽然三叔生活宽裕,但是家里没一个女人,每年过年必备的粽子都没有做,刚开始我们拿去时候他是推辞不要的,我说有粽子才叫过年,才叫团团圆圆,然后就看见他哭了,躲到房间里面很久都没出来。我当时和弟弟都愣住了甚至都有点惊吓,不明白送几个粽子而已,三叔怎么能感动成这样,后来才慢慢体会,原来是三叔想家了,想他的家人了,一个人孤孤单单那么多年,他的心酸没人惦记。

大概十一年前,三叔不幸得了直肠癌,已经是晚期了,那时我已经在外县工作,我记得回老家时候还去看他,那时还很精神,就是有些消瘦,我买了一些樱桃和其他水果给他,后来听说村里有个远亲照顾他直到去世,以换取他家的十几亩田地。他去世那几天,我记得是我所在的单位镇政府正好推进各个行政村的村两委换届选举,我任务在身没有参加葬礼,想想挺遗憾的。

初春的风还有些微寒。看着一坡黄土,忽然很感慨,也很怀念,但愿他在另一个世界,能和他的妻子孩子团聚,幸福的在一起,不在孤单飘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