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多岁的时候,马静芬脱颖而出,成为了中国的风云人物。在大咖云集的聚会里,她多以“褚时健夫人”的身份为人所知。

年9月17日的清晨,她出现在哀牢山磨皮村的果园里。山头18万株柑树扛着累累青果站立山头,等待她的检阅。她的红色披肩低调地搭在肩头,在亩青翠果林之间,如同一面旗帜。

此时,她是马静芬,一位有着多重性格的女企业家,她多以“解放”(年)作为时间分界点,又欣然接受以色列的现代化农业技术。她谦卑,又自信;她兼听,又有主见;她怀着菩萨心肠,又雷厉风行。

一边学,一边做

有人注意到马静芬手边的笔记本,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时候没有好好念书,所以现在也还在不断补课。”

如果没有那场大雾,在哀牢山磨皮村沃柑基地相向而行的两辆车,本应在相会、错开之后,背向而驰,渐行渐远。

但,并没有。

从山顶下来的车右前轮陷入旁边的沟中,白色的卡宴往前行进了10米,停了下来。坐在副驾驶的马静芬说:“下去看看吧!看能不能帮忙抬出来,人家也是给我们让车。”马静芬的助理李玉莹跳下车,敲了敲后面紧跟的面包车:“兄弟,下来帮这位兄弟抬抬车嘛!”

在三位青壮年男子的协助下,受困的车右前轮轻易就从沟中解放出来。随后,大家各自上车,奔向茫茫白雾之中。

这场大雾的起因,是9月16日下午的一场细雨。下午5点,这场雨就开始在嘎洒褚橙庄园下了。那时,马静芬看着前方排队等候合影的30多位企业家,双手合十,带着小老太特有的柔弱开始恳求:“请大家速度快一点,我就谢谢大家了。”

这一天,她做了两场讲座。目光、镜头、掌声和问题源源不断向她抛来,她礼貌、幽默地一一化解。她以“现在不管什么地方,总归是好人多”,为险些引起地域争论的“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的话来作结;最后又以“我们看电视一看到恩恩爱爱,说我爱你你爱我,马上就调台了”来回应“褚老爱不爱你”的探究。

马静芬的神色有些疲倦。她已经84岁了,而她讲述的,也正是她一路走来的人生。

有人注意到她手边的笔记本,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时候没有好好念书,所以现在也还在不断补课。”

在马静芬的印象中,年幼时,一家人便跟着身为银行经理的父亲四处奔波,“从昆明去保山,再去贵州、重庆、武汉,后来去了上海,最后回了昆明”。

学业随着住处动荡。她12岁依然不会背乘法口诀、不会列除法算式,母亲要求她继续读一年级,重庆的小学校长却让她念二年级,最后她拿回第一名的奖状。在掌声雷动中,她连连摆手解释:“不是我厉害、聪明,是我年纪大了,比别人接受得快,占了人家的便宜。”

她小学五年级时去了上海,那里的小学生三年级就开始学英文。她认不得那些字母,高年级的数学对她来说也很难。“我在班上什么都学不好,很自卑、很害怕,经常低着头。”这反倒让她学会了打毛衣和插花。

年,马静芬一家回了昆明。初中二年级,学校组织露营,妈妈考虑到女孩的安全,不允许她去,马静芬说“不让我去,就不上学了”,从此不再上学。她自觉,小学二、三、四年级才算是真正学习,“我就这么点水平和基础”。

辍学后,她看到征兵的启事,又带着为数不多的文化去“献青春”。在部队,指导员要求战士写自传、写报告记录,每到晚上11点,就把一包烟丢在桌上,大吼“抽烟,不许睡觉”,逼着大家学习和写字。

服役一年之后,马静芬去乡村小学当了老师。课本上有认不得的字,她只能一边学一边教。“我后来觉得,自己当年还是有些误人子弟。但是没有办法,学校缺老师,我的生活没有保障,提高文化也来不及。”在她80多岁高龄时,如此劳顿地讲述一生,“大概,也是想弥补一点吧”。

包括现在,在马静芬的公司里,负责出纳的没学过出纳,负责技术没学过技术。“我这个董事长,也是第一次当。”她一边学一边做,“很困难,很困难”。

她带着劳动与磨难至老

“不要总想着大起大落,最简单的东西里也可以找到磨炼,你必须充满坚持和耐心。”

马静芬自觉,她的一生离不开学习,同样离不开劳动。

马静芬喜欢用“解放”两个字来划分时代。她出生于“解放“前,深知在那个年代出生的女性命运。她不好好念书时,她的母亲便会说:“你要是不念书的话,我就把你嫁了。”

女子一生的命运,可能都会掌握在夫家手中。“如果没有解放的话,我可能就是旧社会那样的一个女人。一个靠丈夫吃饭的女人,要是丈夫不要我,也不知道过什么日子,就是这么一个女人。”

劳动改造了她。“解放以后,我学会了劳动。”

马静芬8岁便学会了纺织,妈妈不教,她站在别人旁边看,看会了。8岁那年,她织出了一只小袜子。她从自家三楼,从楼上楼下不知道转了多少个楼梯弯,大喊:“我会打毛衣啦,我会打毛衣啦。”

但她知道,那不是劳动。她的劳动伴随着磨难而来。

“解放”后,家道中落,马家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最后生活所迫,娇小姐出身的母亲去妇联做饭,而父亲从不提及他的工作。马静芬也进了工厂,做军鞋。“很多军鞋都是伤兵穿过的,还没洗干净就拿过来了,泥巴、血迹都还在上面。”这对马静芬来说很辛苦,却唯有坚持。“放在现在,绝对做不下去,但那会儿是要靠这个吃饭的。”

她的这一生,并不容易。

60多岁时,她在监狱待过4年,她的女儿也在此时离开了人世。即便她现在出来了,她仍能感觉“脖子上还拴着一股绳子”,“一般人要是想不通,这股绳就把人急死了”。她对那4年牢狱生活看得很开:“没有那几年,也许我的苦难远远没有到头。虽然现在也没到头。”

70多岁时,她被诊断出患了直肠癌。检查结果出来,马静芬很淡定。“我知道我的身体,早在60年代,我就被查出有癌症风险。”被送进手术室时,她什么也没想:“没想橙子,那时候未来是什么样子也不清楚,也没想过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老头子么,更不用我担心。”“我自己?也没想,也没觉得害怕。”手术后,她又出现在褚橙基地里,设计、建筑了褚橙庄园。

马静芬的一生跟褚时健一样,艰难坎坷,她的磨难甚至更细微、更简单。

毛衣和披肩曾一度是她的磨难——在她刚刚退休时,她重新捡起手工、织着毛衣,她总是织错,常常漏针。她急躁,生自己的气。现在,她又重新拿起了针线,而且不再发脾气,也不再丢掉不如意的作品,“错了再拆,拆了再织,总能织好”。

褚橙和沃柑基地的磨难不见得天大地大,杂草的铲除、病虫害的防治、果子酸甜度的把控等等,这些简单、琐碎的事物里,同样充满磨难。

走过84年人生,马静芬觉得,人生就是来经历磨难的。磨得好,“用佛家的话说,就是得道成佛了”;磨不好,日子还得继续过。“不要总想着大起大落,最简单的东西里也可以找到磨炼,你必须充满坚持和耐心。”

她和褚时健彼此成就

二人的生活,如马静芬曾对褚时健所说的:“没有你,也就没有我。没有我,也就没有你。”

社会的、家庭的、身体的、精神的,磨难像约好了一般接踵而至。但,“最大的磨难还是来自老头子(褚时健)”。

马静芬23岁时嫁给了褚时健。新婚时,她跟褚时健说:“我在娘家的时候,我是老大,没有人心疼我、关心我。在现在这个小家庭里,希望你多关心我。”但那时她还不知道,褚时健关心人的方式与别人不同。

两人成家之时,生活都很艰苦。马静芬在嘎洒一所学校教书,褚时健则在糖厂当厂长。“老头子最苦得”,一心扑在工作上,有时候一个月才回家一次。马静芬经常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屋门口,一看到褚时健的身影出现在山路上,就走出门去迎他。“回来以后,他回房间把包放下,又出门到附近小溪里抓鱼,招呼也不打。”马静芬理解他的苦心:“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很艰辛,也没有更多钱来改善生活。所以他一定要抓鱼来给我们吃。”

褚时健的关心沉默并且严肃。马静芬喜欢说“老头子又要骂我”,随后又补充:“可能老头子的要求太高,我还适应不了他吧!”

讲完这句话的第二天,9月17日中午,马静芬从磨皮沃柑基地回到玉溪大营街的家中,她看到褚时健正在厨房张罗,打了声招呼后,便径直往屋后花园去了,等着饭菜上桌。

褚家的厨房也和别家不同——男人掌管厨房大权。褚时健喜欢这项工作,时不时想着到处张罗。褚家的咸菜酱都是自家制作的,前些年马静芬做咸菜酱时,褚时健就站在边上看着,记住步骤和分量,学着做;等到第二年,家里的咸菜酱就由他承包了。

马静芬觉得,这与褚时健的家庭有关。“他父亲过世早,他是家中老大,顶梁柱。所以,在我们这个小家庭里,他更觉得自己要承担主要责任,这也是对的。”但从马静芬的角度来说,“我从小也学了点本事,也想在家庭多做点事”,她顿了顿:“只是没有他好。”

褚时健也很